空氣在這一瞬似乎凝固，周圍安靜得只剩下了野獸們厚重的喘息聲以及高芷歌胸腔裏狂跳不止的心跳聲。

“嚎。”高芷歌堅定地直視著在場唯一一頭黑狼的雙眼，說道。

“我答應你留下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不可以……”

蒙珞急沖沖地喊著，同時獅目一瞪，呲開牙，又要再打。

“蒙珞，住手！”

“不要再打了。”高芷歌輕聲說著，眼神帶著堅定。她再次對著幾頭狼說道：“我會留下來的，毛毛不會死，它的傷我會治好的。但，前提是，蒙珞也能留下，而且你們不能對她動手……”

“嚎！別答應！沒有祭司就沒有祭司，我們不照樣還是活了下來！”之前那頭被高芷歌敲碎牙的狼目露兇光，滿嘴鮮血。它見嚎在猶豫，便忍不住出聲阻止，“那雌性打傷了毛毛，我要為毛毛報仇！”

說著，它突然撲了過來。

“滾開！不許傷害高！”蒙珞也撲了過來。

眼看場面又將再次失控，高芷歌看到嚎沒有阻止的意思，不免升起一抹絕望，心想今天難到要死在這裏了嗎？然而這時，山洞外突然傳來一聲極其沙啞的聲音，為這場戰鬥畫上了句號。

“你們！都給我住手！”

高芷歌擡頭望過去，就看到被自己借走木棍的那個雌性，而她身邊，則是一位佝僂老人。

剛才喊住手的應該是她。

“阿穆姆！”

“阿母！”

裏面的幾頭狼失聲喊著。而嚎則變回了人形，一邊喊著“阿母”，一邊快步走過去問：“您怎麽來了？”

“你還問！”老人一見到他就一副氣急了的模樣。“我要是不來的話你是不是就要和你死去的阿父一樣，要對祭司大人不敬？難道你忘記了幾十年前，融雪發生的事情了麽？咳咳——”

“沒忘沒忘，我都記得。”嚎一看到自家阿母氣得都劇烈地咳了起來，趕緊上前給老人家拍拍背、順順氣。

“我看你就是忘了！”老人緩過氣來後接著教訓，“如果不是艾葉跑過來跟我說了祭司大人的事，你是不是還要瞞著我？啊！部族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就阿母不知道。你是不是自從當上了族長後心裏就沒有阿母了……我打死你這狼崽子！”

說著，老人舉起拐杖邊罵邊打，當然，這點力度對於獸人來講是不算什麽。嚎也就沒躲，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讓阿母出氣。

高芷歌沒理外面發生了什麽，趕緊丟下棍子，跑到蒙珞身邊去察看她的傷口，同時為這頭心裏委屈的獅子順順毛。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乖啊！我說留下又不是真的要留下來，這只是緩兵之計嘛，他們人那麽多，你只有一個，還要保護我，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你要是受傷了我會難過的……”

“……只是一點小傷而已，舔一舔就好了。”獅子哼哼道，頓了頓，又有些別扭問：“高，你不會留下來，你不會丟下我的對不對？”

“嗯！”高芷歌耐著性子回道，“你看，你是我來到這邊認識的第一個人，我的背包、陶碗陶罐都在你的山洞裏，我還在那邊搭了一座樹葉小屋，我的竈臺還沒弄好，我還要給你做衣服……所以，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嗯嗯！”蒙珞一聽到做衣服三個字頓時興奮地搖了搖尾巴，心想高在自己的山洞裏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是不會丟下自己的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什麽事都沒有為高做過，還不斷地讓高出事，明明自己才是獸人，結果卻沒有盡到保護和照顧雌性的責任，蒙珞一下子又失落起來。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高不是普通的雌性，連獸人都是她的手下敗將。

高芷歌，才不是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女主。

老人打了一會兒嚎後，心知自己老了，這幾下確實對他起不了作用，便不再打了，親自進來跪在高芷歌面前祈求祭司大人的寬恕。

她這一跪，她身後所有的森林狼部族的人也不得不跟著跪了下來，齊聲喊著：

“請祭司大人寬恕我等。”

聲音既洪亮又整齊，驚得高芷歌當場就楞住了，腦袋裏一團糊漿，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去扶人起來的。直到聽到耳邊傳來蒙珞不耐煩地冷哼了一聲，她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

“阿穆姆，您起來，不知者無罪。這件事情你並沒有參與，所以我是不會怪你的。”

“不，祭司大人，嚎是我的兒子，是我沒有管好他，讓他冒犯了您。”

老人剛說完，身後一人便忍不住出聲解釋：“阿穆姆，可嚎也是為了部族……”

“閉嘴！”老人回頭嚴厲地打斷了他說的話，老淚縱橫，“難道你們忘了魯是怎麽死的了嗎？族人，都是怎麽死的了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浮現出悲痛，甚至恐懼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

不斷有人開始低聲抽泣起來。所有人都沈浸在了悲傷之中。沒有人再繼續出聲。

高芷歌很好奇他們說的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但一想到老人執意跪在她面前請求寬恕，她沒辦法，又不想那麽輕易就原諒他們，只好先問清原因：“嚎，你告訴我，為什麽一定要把我留下來？”

嚎沈默了一會兒，才嘆道：“祭司大人，您應該知道我們部族因為獸神的懲罰，沒有自己的祭司的吧？祭司是獸神的使者，掌控著天火，沒有祭司的話，我們就沒有天火，沒有天火就無法做出熟肉。我們獸人可以吃生肉，但是其他人像雌性和幼崽，都是要吃熟肉的。他們吃不了生肉，如果沒有足夠熟肉就會餓死。”

“我們以前都是拿生肉去其它部族換取熟肉，但是自從草原上的獅部族變得強大，把附近的部族都趕跑，還打敗了雲豹部族後，我們唯一能換取熟肉的來源就只有獅部族。”

“可是獅部族的話，我們每次去用生肉換回來的熟肉卻才只是生肉的一半，而且每次給的都是他們吃剩下的肉幹，很少會給剛烤好的熟肉。除非是用兩倍的生肉去換，他們才會給。”

“幾十年前，我阿父為了擺脫獅部族的控制，為了給族人吃上新鮮的熟肉，於是不顧冒犯獸神的危險抓來了其它部族的祭司。”

“那段時間，部族裏確實吃上了新鮮的熟肉，也是族人們過的最滿足的時候了。然而，美好的日子並不長，獸神的懲罰很快就來了。就在一天夜裏，部族裏突然出現了天火，燒掉了族人住的山洞，很多族人都沒能逃出來，連剛出生的幼崽都死在了裏面。我的阿父，上一任族長，魯，到最後都沒有逃出來。”

“祭司大人，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確實沒有想過要把你留下來，只是部族裏的熟肉已經不多了，而且，那次懲罰過後，獅部族那邊又大開口，我們換回來的熟肉越來越少。上次我們獵了三頭長牙獸送過去，最後只得到一頭長牙獸的熟肉。我們獸人現在連生肉都舍不得吃，就為了給族人換取熟肉，可獅部族那邊……眼看族人們都在挨餓，我作為族長，心裏著急了才會想到用這種辦法把祭司大人留在部族裏。”

好吧，總算是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但是，高芷歌心裏還有一個問題。

“我記得，十幾天前森林裏不是出現了獸潮嗎？你們沒有趁這個機會去抓獵物回來換熟肉嗎？”

就算那個什麽獅部族壟斷了市場，漫天要價，但是獸潮的話應該比平時更容易遇到獵物吧？一天下來抓個十頭二十頭獵物，應該不難吧？

然而嚎卻苦笑道：“祭司大人，您可能沒見過獸潮。獸潮來了並不代表會有更多的獵物，它代表的更多是危險，因為那時候森林深處的巨獸也會跑出來，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它們，那麽，獵物不是它們而是我們了。”

“若真的遇上了，我們只能花更長的時間逃走，才能脫離危險。所以，想要在獸潮裏得到比平時更多的獵物，那是不可能的。”

盡管知道了對方想把她留下來是情有可原，但她還是不能接受對方用這樣的手段方法迫使她留下。難道就不能用文明一點的方法，比如用其他東西來跟她換熟肉啊……一想到那群未開化的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高芷歌就十分心塞——

這群人……不，這群狼怎麽就這麽笨的，說不定地球上的二哈其實就是他們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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